麦克劳斯比

转战地方,建设家园

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十余年励精图治、国内国外政治局势虽然动荡,但发展经济的主线和基调已经确定。1963年4月13日接到上级命令,大批的转业军人调往各地支援地方建设,与父亲一同安排至黑龙江省阿城县林业局的转业军人月299人,时任林业局局长和副局长分别为张显文、侯惠民。然后下派到基层,父亲辗转玉泉、五常县沙河子镇,最后确定博碾大队林业站工作,负责胡家圩子一带的林业工作,主要工作是护林防火,也就是管理国家林木不被盗伐、避免森林发生火灾,到地方工作,父亲不改严谨负责的工作作风,父亲经常被母亲提醒,量力而行,不需要太拼命,然而父亲为了控制有些非法盗伐的违法人员,父亲要在山岭间与他们周旋,也因此几次受伤。

次年11月,父亲调往常家圩子,负责管理胡家圩子采伐管现场,母亲负责做饭(蒸窝头、大饼子),时任厂长郭永泰、书记马乃容及会计魏连俊。1968年5月离开采伐现场回到常家圩子林业站至1970年4月。

至此父亲在盛产五常大米的黑龙江省五常县工作了7年。

黑龙江省阿城县在公元1115年—1234年为上京会宁府即大金的都城,史称女真人(满族)的发源地,也就是清朝祖上完颜阿骨打的龙兴之地,北宋徽宗和钦宗先是囚禁在上京(阿城),后迁到五国城(黑龙江省依兰县)坐井观天。与颐和园用于清代皇家园林一样,上京(阿城)近郊也有一处被用于做休闲狩猎御用园区--松峰山,父亲离开五常县即被调往松峰山镇(原名山河公社),任林业站长,经历了北大荒和五常常家圩子的从荒芜到百废待兴、初见成效后。初到松峰山镇,几个自然村,稀稀疏疏零散分布,每个村仅有少数十几户或几十户人家,山间常有野狼和黑熊出没,这也是金之森林文化的特色,超过95%的土地覆盖着森林(至今总面积365平方公里,森林覆盖面积仍有332平方公里),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松峰山镇已经有了两个林场,一个矿山,而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这片土地山林的有效管理,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工作至退休。

兄弟姐妹六个,仅家中最小的我是在出生在这里。记忆中搬家时有一条大黑狗的,在一辆车(那种运货的卡车)后边车斗,后来提到这些时父亲、母亲都笑说,那是我梦里的,搬家时家里没养狗,况且那是还没有我。

正如所有挨过饿的长辈们一样,父亲母亲一生节俭,不肯浪费一点粮食,外公和舅舅(因外公只有大姨和母亲两个女儿,所以领养了儿子)生活在几百里外的地方,因家里条件困难就离开外婆一个人投奔父亲寻找赚钱的机会,搬来松峰山镇前,已经跟随父亲母亲生活了几年,但每年过年回去与儿子团聚,把赚到的钱贴补儿子,外公了解家中仅父亲一人赚钱养全家8口人的生活窘境,考虑留些生活费,但父亲坚决不要。

儿时的印象,家中虽穷但很幸福,一家十几口人很热闹(外公生病,外婆也来到家里,带着大姨家的表姐),家里充满着温馨,小孩子感受不到生活的压力,虽然住着两间土房(南北炕+连接厨房的小屋),父亲每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那么多上学读书的孩子和生病的外公,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于是大家捡废品、割柳条(柳树枝剥皮后)、剥药用树皮(一种叫做黄玻璃--只记得发音)卖钱补贴家用。母亲也在公社家属队打零工,打石头、育树苗、塑料管厂做杂工,机械厂铸铁、酒厂酿酒。父亲对生活从无怨言,每每我们哥几个抱怨父亲战友有些成为高干,拿着高工资,子女都是高干子女时,父亲就说,能从朝鲜回来已经很不错了、共产党还给发工资,咱们需要感恩,没有经历过父亲儿时的苦和战场上生死考验的这一代人很难理解父亲面对生活的困难为何如此坦然。

在极寒的东北林区,冬天需要烧木柴取暖,对于木柴,负责全镇林政的父亲要求自家孩子按照规定(只能采干枯、倒木或者灌木)到山上砍柴,有时父亲会带着我们一起去砍柴,有很多人主动要求送几车木柴都被父亲婉拒了,每每寒假别人都去打雪仗、滑雪,我们哥几个只能在家里锯木柴、劈柴、落柴(几乎每年都贯穿整个寒假)。其实这些事情,只要父亲打个招呼,就会有人帮忙全部解决。

从山河公社、山河乡、山河镇到松峰山镇,伴着这个金代皇家狩猎场名字的变迁,农业用地的面积也在不断地扩大,父亲属于非农户口,所以按照规定是没有地可种,但父亲带着我们哥几个(姐姐们不能干力气活),在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开垦几块稻田地(当时政策鼓励开荒种田),硬是把北大荒的经验用到了解决全家吃饭问题--每月领的供应量根本就不够家里十几口人吃饭,尤其是家里尽是长身体饭量大的学生。儿时吃粮要带着户口本和粮票按照每户人家几口人定量供应粗粮细粮,而外公外婆和表姐没在户口本上,所以自然粮不够吃,一个黄姓邻居家的孩子就是因为饭量大,被老爸打着跑我家来避难,每月供应的粮食不够吃啊!

松峰山镇四面环山,山泉水汇集了几条河流穿过,早年没有正儿八经的路,只是沿着山间蜿蜒曲折由马车、牛羊走过的小路进出,公社定期组织领粮,最初把公社人员的粮食分派的生产队,到了领粮时父亲带着我和三姐(我们两个最小),大家做到地上等着发粮,然后挨家挨户的发,后来领粮要到另外一个公社去领,大家就要想办法,经常跟父亲坐蹦蹦车去领粮--- 当时叫蹦蹦车,很形象,因为开起来有时走高低不平马车压出来的车辙上、有时要走在大河的鹅卵石上颠簸得很,总是撞到头。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一种带篷的拖拉机。那时已经大了些,大哥开始工作就是从开蹦蹦车开始的。

父亲负责林业,同时也负责几个大队的工作,这是公社给干部分派的任务,经常要骑着自行车走几里到十几里的路去到某个大队或者村--当时称之为下乡,假期时偶尔也会带着我去,有次跟父亲下乡,这里竟然有西瓜田,有人很热情地摘了个西瓜,因东北温差大西瓜特别甜,几块西瓜竟然撑得吃不下但意犹未尽,父亲有事不得不离开,没想还没走出西瓜地,一泡尿后吵着回去接着吃!瓜地的人让带些走,父亲坚持一定要付钱,父亲始终公私分明。

对国家政策和号召,父亲不遗余力地推动和开展,八十年代末,由于长期的采伐,全国的森林覆盖面积有所减少,国家推动植树造林,以承包荒山的形式育林,起初大家都没认识到这个政策的潜在价值,父亲逐村推进、由点到面地展开,甚至把刚毕业还没工作的三姐拉着她的闺蜜一起公社各村发放林权证,最终让大家认识到了造林地的经济效益,带动了一批乡亲,即绿化了祖国又实现了致富。

公社没有消防部门,不管哪里发生火灾,父亲总是亲临一线。松峰山对面当地人称为老母猪顶,完颜阿骨打四子金兀术(完颜宗弼)的母亲的葬在此处,然而有一年春天天气干燥雷电引起山火,因为山火发生在大山里面,当地能动员的力量全部都动员起来了包括学生,老师组织学生参与到灭火的队伍中,穿过无数羊肠小道、山岗和丛林,来到火场竟然吃惊地发现父亲早已在现场组织指挥救火。有次说起这事,父亲不无骄傲地告诉我,在这365平方公里内被大山森林覆盖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徒步丈量过,所以群山中的所有的小路、植被、树种、地形等都了然于胸。

读小学时,公社一个食品厂发生爆炸,熊熊大火已经把房顶烧落,远处忽见熟悉的身影,为了观察火情、控制火势,父亲走到噼啪作响的厂房前,用肘撞破玻璃窗,然后指挥灭火。至今仍依稀记得父亲当时挺身而出、身先士卒,穿着那身军绿色中山装(印象中父亲常年那一身衣服)第一时间出现在火场的样子。

用现在的话讲,父亲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父亲会木匠活、懂得如何盖房子种各种庄稼、还教会了我如何用旋网捕鱼,更有一次,父亲还手法娴熟地驾驭一匹毛了(失控)的马,着实让我目瞪口呆(后来听父亲说他小时放过马)。

家里孩子多、工作忙,父亲退休前很少会跟我聊家常或分享对某件事的看法,但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父亲对我的关爱溢于言表,宽容和耐心也是哥姐们无法感受到的。印象中父亲极少发脾气,更别说棍棒教育了,但不怒自威式的管教往往更有效,与现在不同,父亲对家中几个孩子的教育属于散养式的,但兄弟姐妹几个多还算努力。直到老师找到父亲说,按照你儿子学习成绩可以考虑报考最好的高中,此时父亲才知道,哦,儿子学习不错!

1992年,已经更名为山河镇的皇家后花园真的建设成了旅游区,路通了、路灯亮、人们纷纷迁入这原来稀疏几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幢幢小楼盖了起来,原只有在南方才有的蔬菜水果不出村就可以买到,饭后娱乐活动也从以往的打扑克、打麻将变成了像城里人一样跳广场舞,甚至一部分人搬进了从前只有城里人才能享受到的集中供暖的楼房。父亲和与父亲一样为了大家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奋斗了几十年的也大多离开了他们的战斗过的岗位,过上了退休生活。

与大多数退休老干部一样,刚从忙碌的岗位上退下来略有不适,尝试钓鱼,打牌等方式,不过很快适应了,这个也跟父亲豁达的人生心态有关。

退休后父亲坚持种菜、养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俨然回到农耕生活,规律的生活和闲不下来的乐观心态,使得父亲身体一直硬朗。孙辈们都上了大学至奔赴全国各地工作,开枝散叶后的子孙没有出现一个三观不正、败德辱行的。虽无似颜氏的家训,却言传身教地把温良恭俭让的家风传习至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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