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劳斯比

从戎入朝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了,唇亡齿寒,同年10月中国以志愿军的方式参战,刚刚结束解放战争的部队直接入朝,彭德怀任总司令,国内同步征兵,征兵的原则是家里有哥三个可以两个参军,哥两个一个参军,父亲18岁对军队的事情知之甚少,父亲的二哥--二大爷已经参军,以为参军就可以见到二大爷,没想过部队分成那么多军,那么多师,也不知道参军后竟然是去朝鲜作战。征兵那天,屋子里有很多人,让大家坐在东北土炕,有人负责动员,因为炕烧得比较热,有人觉得烫屁股就挪挪屁股,忽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这位xxx同意了,于是挪屁股的这位就应征入伍了,父亲也以类似的方式被动员参军,于父亲想象的不同,参军后根本没有见到二大爷。

父亲先是被编入整训三十一团,开展进入战场前的训练,三个月的时间,把一群从未摸过枪的农民训练成有组织有纪律的准军人,51年2月15日,经祁南(延边)入朝,大家奉命乘坐火车(闷罐车)出发,不知道去哪里,但接到命令,把所有物品上的中国字去掉,水壶、衣服、行李上的汉字全部去掉,下车之后被告知已经到了朝鲜的咸宁,起初父亲被安排到新兵团,跟着部队从西线到东线,从东线到西线,新兵没有打过仗,作为后备兵源,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敌人,但是行军路上见到很多死伤的美国人、缴获的武器和运输车,这个阶段在行军间隙会安排文化课和训练课,父亲的书是在部队读的。6月9日父亲从新兵团转入的老部队,父亲清晰地记得那天是端午节,吃了顿小米粥和花生豆,那是当时难得的一顿美食,父亲很满意。老部队减员就从新兵团里选人补充进来,所谓的老部队就是解放战争打完就过来朝鲜的这批老兵,他们有战斗经验,所以新兵团过来的战士都由老兵来带的。父亲被补充到隶属于陈毅为司令员的华东军区(三野)第9兵团(包括20军,26军,27军)的20军,成为20军58师172团1营1连3排9班的一名战士。第9兵团司令宋时轮(黄埔军校五期),20军军长张翼翔,58师的师长黄朝天,而父亲所在的172团1营1连与长津湖战役英雄杨根思为同一个营,杨根思为3连连长。

经过近两个月的战斗,51年8月父亲所在的部队从元山转移至龙虎洞开始休整,多次拉锯战后战场上的形势向着有利于中朝方向发展,志愿军一路向南推进,52年4月父亲的20军已推进至金刚山并于同年7月打到汉城(首尔),一路打到仁川,然而8月麦克阿瑟组织了著名的仁川登陆,志愿军猝不及防,大约2000左右被俘,主要是后勤、卫生队人员,父亲部队急撤至咸宁,随着战局的发展,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志愿军再次开始向南推进,父亲的20军先后打下乌老里、介川、汉江于53年6月到达平壤,从东线打到西线,而此时的平壤已经被美军夷为平地,所谓的城市根本就看不到一处房子,经过多次围绕三八线的拉锯战,战场和停战谈判同步进行,1953年7月27日中国、美国和朝鲜在板门店签订了《停战协定》,父亲也于8月回到龙虎洞休整准备回国。实际上谈判已经经历了2年零17天,就是人们常说的战场上没有拿到的别想着在谈判桌上拿到,美国作为世界霸主组织的联合国军是不甘心认输的,即使签了《停战协定》美军并没认真遵守,9月29日,父亲所在的连奉命行军,当行至一座桥上时,指导员命令跑步快速通过,此时美军几架飞机过来(每架飞机可以带10个炸弹那种)低空轰炸,90多人的一个连最后活下来的只有30多人,父亲与其他两个战士被派去为后勤割马草(一个连三个排,每个排抽一个)幸运地躲过了这次轰炸,10月1日大家就回国了,父亲要好的几个战友在这次轰炸中牺牲了,随后指导员被撤职,就地卧倒或者大家跳入排水沟都可以避免这么大的死伤。

有次问父亲,打仗时不害怕吗?父亲说打仗时顾不得害怕,不管在部队的前面还是后面,都一样的,电影里看到敌人开枪,那是假的,战斗时大家都是朝着敌人方向开枪,根本没法看清敌人具体位置。朝鲜战争前期美军有绝对的制空权,只要看到志愿军就过来飞机轰炸,所以志愿军远距离穿插作战全靠夜间行军,一次父亲整夜行军,一晚走了60华里,冬天穿的布鞋,把鞋底走掉了,但也不能掉队,走到一处美军刚刚离开,发现他们的火炉还是热的,就急忙去烤火,结果大脚趾就是那次一冻一热搞得几个月都没知觉。行军路上经常会有掉队的,对于掉队的后面遇到志愿军其他部队还好,可以直接收编,如果遇到敌人就惨了。一次部队行军路上就地休息,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一个美国人,应该也是掉队的,语言也不通,直接抓起来给弄死了,感觉挺残忍的,不过当时打得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大家都把满腔仇恨发泄到抓到的敌人身上了,所以志愿军掉队被美国人抓住也会很惨。交战双方大量被俘的人员,被俘志愿军有三种情:一、被折磨死或者杀掉,二、换俘回来继续参战,三、被送到台湾投靠国民党,第三种在文革时家属都会受到牵连。总之被俘后命运如何不得而知。一次父亲所在部队被美军轰炸,大家各自找隐蔽的地方,父亲躲到桥洞(那种一个水泥管子的那种涵洞)中,经过轰炸后涵洞的洞口基本被堵住了,轰炸结束后,听到美国人说话的声音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外面有说中国话的人经过才敢出来,后来得知,其他人都牺牲了。说是抗美援朝牺牲了30万人,父亲直言牺牲远不止这个数,就连毛岸英都在第二次战役中牺牲了。战场上有命令大家就要执行,然而父亲有次却违反了军纪,第五次战役父亲奉命在一个山头埋伏,一架美军侦察机飞过来,因为当天有雾,为了看清山坳里是否有志愿军,飞机飞得很低,几乎与父亲所在山头同一高度,眼见飞机就在不足百米地方飞过,甚至飞行员的动作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父亲举枪射击想把飞机或者飞行员打下了,每次说起这事父亲都懊悔不已,如果早知道需要考虑飞机速度和子弹速度,还是有机会打下来的。侦察机发现这边有人开枪后,直接把飞机拉起来飞走了,很快美军的炮火就扑了过来,万幸这次没有人牺牲或者受伤,事后父亲被指导员批评一顿,随后又表扬了一番,说是打敌人的勇气值得表扬。在朝鲜的几年中,父亲还学会了些朝鲜语和英语,比如朝鲜语的鸡蛋或者吃的、谢谢之类的,朝鲜人见了志愿军都会送些吃的,英语主要是缴枪不杀之类的。父亲觉得第五次战役是相对最惨烈的,朝鲜战争后期已经是拉锯战,包括上甘岭战役,战场上大范围减员,有的团已经不足千人。

1953年10月1日父亲经新义州回国,完成了抗美援朝的光荣使命!

父亲的腿上至今还留有朝鲜战场带回的弹痕,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喊打喊杀,因为他没有见过战争的残酷,而父亲这一代人用血和生命为我们换来了几十年的和平,中华民族百年耻辱在朝鲜战场上由父亲这样的志愿军用鲜血洗刷了,所有的中国人应该永远铭记英雄,是他们用生命打回了民族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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